诗
赠药山高僧惟俨(其一)
李翱
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其中以“云在青天水在瓶”最为著名。“云在青天水在瓶”,这句话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说,云在天空,水在瓶中,就好像我们人的鼻子是直的和嘴巴是横的一样,都是事物的本来面目,没有特别的地方。你只要领会事物的本质,悟见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就明白什么是道了;第二是说,瓶中的水,好像人的心一样,只要保持清净不染,心就像水一样清澈,不论装在什么瓶中,都能随方就圆,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还能刚能柔,能大能小,就像青天上的白云一样,自由自在。
作品选载
○感知己赋(并序)
贞元九年,翱始就州府之贡举人事,其九月,执文章一通,谒於右补阙安定梁君。是时梁君之誉塞天下,属词求进之士,奉文章造梁君门下者,盖无虚日。梁居知人之过也,亦既相见,遂於翱有相知之道焉。谓翱得古人之遗风,期翱之名不朽於无穷,许翱以拂拭吹嘘。
翱初谓面相进也,亦未幸甚。十一月,梁君遘疾而殁。翱渐游於朋友公卿间,往往皆曰:“吾久籍子姓名於补阙梁君也。”翱乃知非面相进也。当时意谓先进者遇人特达,皆合有是心,亦未谓知己之难得也。梁君殁於兹五年,翱学圣人经籍教训文句之旨,而为文将数万言,愈昔年见於梁君之文,弗啻数倍,虽不敢同德於古人,然亦常无怍於中心。每岁试於礼部,连以文章罢黜,声光晦昧於时俗,人皆谓之固宜。然後知先进者遇人特达,亦不皆有是心也,方知知己之难得也。夫见善而不能知,虽善何为;知而不能誉,则如勿知;誉而不能深,则如勿誉;深而不能久,则如弗深;久而不能终,则如勿久。翱虽不肖,幸辱於梁君所知,君为之言於人,岂非誉欤?谓其有古人之风,岂非深欤?誉而逮夫终身,岂非久欤?不幸梁君短命遽殁,是以翱未能有成也,其谁能相继梁君之志而成之欤?已焉哉!天之遽丧梁君也,是使翱之命久??厄穷也。遂赋感知己以自伤。其言怨而不乱,盖《小雅》、骚人之馀风也。其辞曰:
戚戚之愁苦兮,思释去之无端。彼众人之容易兮,乃志士之所难。伊自古皆嗟兮,又何怨乎兹之世。独厄穷而不达兮,悼知音之永逝。纷予生之多故兮,愧特於世之谁知。抚圣人教化之旨兮,洵合古而乖时。诚自负其中心兮,嗟与俗而相违。趋一名之五稔兮,尚无成而淹此路歧。昔圣贤之遑遑兮,极屈辱之驱驰。择中庸之难蹈兮,虽困顿而终不改其所为。苟天地之无私兮,曷不鉴照於神?。心劲直於松柏兮,沦霜雪而不衰。知我者忽然逝兮,岂吾道之已而。
○幽怀赋(并序)
朋友有相叹者,赋幽怀以答之,其辞曰:
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嗟老而羞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傥中怀之自得兮,终老死其何悲?昔孔门之多贤兮,惟回也为庶几。超群情以独去兮,指圣域而高追。固箪食与瓢饮兮,宁服轻而驾肥?望若人其如何兮,惭吾德之纤微。躬不田而饱食兮,妻不织而丰衣。援圣贤而比度兮,何侥幸之能希。念所怀之未展兮,非悼已而陈私。自禄山之始兵兮,岁周甲而未夷。何神尧之郡县兮,乃家传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高城以相维。何兹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来之。惟刑德之既修兮,无远迩而咸归。当高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师。能顺天而用众兮,竟扫寇而戡隋。况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规。划弊政而还本兮,如反掌之易为。苟庙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违。哀予生之贱远兮,包深怀而告谁。嗟此诚之不达兮,惜此道而无遗。独中夜以潜叹兮,匪君忧之所宜。
○释怀赋(并序)
读《党锢传》,哀直道之多尢不容,作《释怀赋》,其辞曰:
怀夫人之郁郁兮,历悔吝而不离。吾心直以无差兮,惟上天其能知。邪何德而必好兮,忠何尢而被疑。彼陈辞之多人兮,胡不去众而讯之。进荩言而不信兮,退远去而不获。弗验实而考省兮,固予道之所厄。昔师商之规圣兮,德既均而行革。惟肝肠之有殊兮,守不同其何责。愿披怀而竭闻兮,道既塞而已行。路非险而不通兮,人忌我而异情。王章直而狱死兮,李固忠而陷刑。自古世之所悲兮,矧末俗之衰诚。哀贞心之洁白兮,疾苗莠之纷生。令农夫以手锄兮,反剪去乎嘉茎。岂不指秽而语之兮,佯瞪瞢而不肯听。叹释去而不忍兮,终留滞亦何成。当晨旦而步立兮,仰白日而自明。处一世而若流兮,何久永而伤情。乐此言而内抑兮,壮大观於庄生。拔馨香之ぇ兰兮,树蒿蔚以罗列。斥通道而使无兮,恋棘径之中绝。置《春秋》而询心兮,羌与此其奚别。昔誓词而约交兮,期共死而皆居。嗟所守之既异兮,乃汗漫而遗初。心皓白而不容兮,非市直而望利。忠不顾而立忘兮,交不同而行弃。悲夫!不徇已而必仇兮,谅非水火其何畏。独吾行之不然兮,直愧心而惧义。嘉山松之苍苍兮,岁苦寒而亦悴。吾固乐其贞刚兮,夫何尢乎小异。欲静默而绝声兮,岂不悼厥初之所志。抑此怀而不可兮,终永夜以嘘唏。
○进士策问二道
问:初定两税时,钱直卑而粟帛贵,粟一斗价盈百,帛一匹价盈二千。税户之岁供千百者,不过粟五十石,帛二十有馀匹而充矣,故国用皆足,而百姓未以为病。其法弗更,及兹三十年,百姓土田为有力者所并,三分逾一其初矣,其输钱数如故。钱直日高,粟帛日卑,粟一斗价不出二十,帛一匹价不出八百。税户之岁供千百者,粟至二百石,帛至八十匹然後可。为钱数不加,而其税以一为四,百姓日蹙而散为商以游,十三四矣。四年春,天子哀之,诏天下守土臣定留州使额钱,其正料米如故,其馀估高下如上供,百姓赖之。以比两税之初,轻重犹未相似。有何术可使国用富而百姓不虚,游人尽归於农而皆乐,有力所并者税之如户,而士兵不怨?夫岂无策而臻於是耶,吾子盍悉怀以来告。
问:吐蕃之为中国忧也久矣!和亲赂遗之,皆不足以来好息师。信其甘言而与之诅盟耶,於是深怀阴邪,乘我之去兵,而欺神虐人,系虏卿士大夫,至兹为羞。备御之耶,则暴天下数十万之兵,或悲号其父母妻子,且烦馈饣军衣食之劳,百姓以虚。弗备御之耶,必将伺我之间,攻陷城邑,掠玉帛子女,杀其老弱,系累其丁壮以归。自古帝王岂无诛夷狄之成策耶?何边境未安若斯之甚耶?二三子其将亦有说乎。
○百官行状奏
右,臣等无能,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圣朝功德,述忠臣贤士事业,载奸臣佞人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伏以陛下即位十五年矣,乃元年平夏州,二年平蜀斩辟,三年平江东,斩?、张茂昭,遂得易定,五年擒史宪诚,得泽、潞、邢、?,七年田宏正以魏博六州来受常贡,十二年平淮西,斩元济,十三年王承宗献德、棣入税租,沧景除吏部,十四年平淄青,斩师道,得十二州。神断武功,自古中兴之君,莫有及者。而自元和以来,未著《实录》,盛德大功,史氏未纪,忠臣贤士名德,甚有可为法者,逆臣贼人丑行,亦有可为诫者,史氏皆阙而未书。臣实惧焉,故不自量,辄欲勉强而修之。凡人之事迹,非大善大恶,则众人无由知之,故旧例皆访问於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一据。今之作行状者,非其门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或言盛德大业,远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曾不直叙其事,故善恶混然不可明。至如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国朝之奸臣也,其使门生故吏作行状,既不指其事实,虚称道忠信以加之,则可以移之於房元龄、魏徵、裴炎、徐有功矣。此不惟其处心不实,苟欲虚美於所受恩之地而已。盖亦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於华而忘其实,溺於辞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记事则非史迁之实录,不如此,则辞句鄙陋,不能自成其文矣。由是事失其本,文害於理,而行状不足以取信。若使指事书实,不饰虚言,则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纵使门生故吏为之,亦不可以谬作德善之事而加之矣。臣今请作行状者,不要虚说仁义礼智,忠肃惠和,盛德大业,正言直道,芜秽简册,不可取信,但指事说实,直载其词,则善恶功迹,皆据事足以自见矣。假令传魏徵,但记其谏争之词,足以为正直矣。如传?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寺印以追逆兵,又以象笏击朱Г,自足以为忠烈矣。今之为行状者,都不指其事,率以虚词称之,故无魏徵之谏争,而加之以正直,无秀实之义勇,而加之以忠烈者,皆是也,其何足以为据?若考功视行状之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者乃下太常,并牒史馆,太常定谥,牒送史馆,则行状之言,纵未可一一皆信,与其虚加妄言都无事实者,犹山泽高下之不同也。史氏记录,须得本末,苟凭往例,皆是空言,则使史馆何所为据?伏乞下臣此奏,使考功守行善恶之词,虽故吏门生,亦不能虚作而加之矣。臣等要知事实,辄敢陈论,轻黩天威,无任战越。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