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8~1810)看了透纳根据1802年首次欧陆之旅所作的作品,对这些作品的粗糙和缺乏润饰很是惊讶,“要猜想的东西太多了,那感觉就像在盯着燃烧的煤火或一堵旧墙,毫无定形,难以揣摩”。其他如康斯泰勃尔(Constable)、J.诺斯科特(James Northcote ,1746~1831)等,则认为透纳的作品“越来越浮夸,离自然越来越远”。
透纳似乎很在意这些评论,因为在1800年代中期,他着手掀起了一场在泰晤士河沿岸进行户外自然光中(plein air )作画的运动,直接感受大自然的原貌,重新思考如何在画中再现这一原貌。当时,英国很多青年艺术家都在尝试户外写生。他们认识到,早前的风景画家,如法国的克洛德·洛兰(Claude Lorrain ,约1604/5~1682)和尼古拉斯·普桑(Nicholas Poussin ,1594~1665)都是先在罗马乡间写生,再带着这些习作“片段”,回到画室中进行再创作。透纳认为,洛兰的作品远胜于其法国同胞普桑的作品,是风景画的典范,也许就是风景画的精髓。洛兰作品构图优雅,尽管看来有些刻板,却再现了古典社会的和谐图景,场景与叙事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密不可分。1790年代,透纳第一次见到洛兰的作品,深受震撼,洛兰对光线的微妙把握令透纳折服,其坦言“无法模仿”。
不过,透纳并没有因此气馁,而是毫不讳言地要超越他的榜样,这成了他历史题材绘画的中心任务。洛兰被鉴赏家们视为声望最高的风景画家,大量作品成为英国藏家的藏品,这无疑影响了透纳的奋斗目标。虽然透纳明显在迎合英国藏家的口味和钱袋,却并不满足于仅仅模仿洛兰的作品,而是加入了显著的英国主题,将想象与现实有机地结合到一起。在他1805年后创作的以泰晤士河速写为素材的绘画中,能看出他在用洛兰式的视角来审视本土风光。在《惠桥的泰晤士河》(The Thames at Weybridge, 约1806年,Petworth House )、《温莎的泰晤士河》(The Thames near Windsor ,约1806年,Petworth House )及《里奇蒙山和桥》(Richmond Hill and Bridge ,1808年,Tate)等绘画中,透纳在现实的视角和主题中很自然地寄托了田园牧歌式的怀旧情绪。
实际上,透纳所专注的河岸风光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怀古幽思,整个18世纪一直都有诗人墨客在赋诗兴咏。《汤姆森的风弦琴》(Thomson’s Aeolian Harp )是透纳所作最有洛兰绘画神韵的作品,由里士满山鸟瞰泰晤士河特威肯翰河段(Twickenham),并引用了两位诗人的作品。这两位诗人是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 ,1688~1744)和詹姆斯·汤姆森(James Thomson ,1700~1748),都曾寓居此地。在早期的一些画展中,透纳在皇家美术学院的展览目录中为自己的作品添上了摘引自文学作品的标题,其中许多来自汤姆森的诗作。有时,他也会加上自己写的诗句,从而使作品意义更为丰富,就像这幅创作于1809年的《汤姆森的风弦琴》。此后的40年中,他一直沿用这一方法,只是引用最多的诗人变成了拜伦(Lord Byron ,1788~1824),偶尔也会从自己正在创作但一直没有发表的史诗《希望的谬误》('The Fallacies of Hope’ )中引摘诗句。 如此强烈地寻找一种辅助的表达手段,以弥补单纯的视觉表达,很值得关注,尤其是透纳,常被认为是不善言辞的人。后人或许可以从透纳布满诗稿的日记中猜度他这样做的意图,他力图区分诗人与画家的不同角色。在他所梳理的观点中,最基本的一点就是画家只能描绘他的所见,而诗人的想象却是广袤无界的。然而,这样简洁的区分满足不了透纳的艺术目标,正如E.乔尔(Evelyn Joll )1979年所说,透纳“希望让所有艺术作品都高于自然”,这就需要根据经验和智慧重新整合画面的基本元素。
透纳开始涉足诗歌创作的同时,也从理论上探索风景画的范畴。后者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他受洛兰影响所作的铜版画系列作品,即《钻研之书》(Liber Studiorum ),可视为其艺术理想的宣言;其次是他担任皇家美术学院的透视法教授(他在1807年到1837年间担任此职,但只是到1828年后才偶尔授课)。尽管学生们对他独特的示例图表印象深刻,但对于他的讲授,大多数学生认为(如果他们听了的话)不过是对早期透视法的论著进行了一番剪切拼凑而已。他最成功的演讲是“背景”在绘画中的重要性,这成为风景画艺术史上最激情昂扬的一课。这些教学活动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并最终巩固了他在这门艺术中的领袖地位。另一个巩固他地位的因素,就是他于1804年4月在哈利大街开设了个人画廊。他之所以要开如此,也许是因为皇家美术学院内部曾一度有过重大分歧。而更重要的是,自立门户以后可以自由地安排展出作品,能够展出一些在公共画展中可能被视为过于激进的作品。时任皇家美术学院院长的美国人本杰明·韦斯特(Benjamin West ,1738~1820)就曾指出,透纳在学院展出的泰晤士河风景画只是些“丑陋的污点”,“没有比这更恶劣的了”。
这一时期,国内的贬斥声音渐具声势,尤以心胸狭隘的乔治·博蒙特爵士(Sir George Beaumont ,1753~1827)为首。这位富有的贵族代表了当时鉴赏力的权威,自己也进行艺术创作,但他的绘画理念非常保守。从1806年开始,他就把透纳及A.W.考尔科特(Augustus Wall Callcott ,1779~1844)、J.克洛姆(John Crome ,1768~1821)等艺术家贬为“白色画家”,对他们画面上鲜亮的银光极为不屑。透纳画面中新出现的这种色彩浅淡变化,源自他抛弃了以深色打底构图的传统手法,转而在白底上作画,这更像用水彩在光亮的表面上作画。这种手法在再现空气的微妙变化时格外有效,比如,在透纳的《雾晨》(Frosting Morning )中,英国冬日的刺骨寒冷似乎从画中扑面而来,在再现光和风景的技法上,透纳的这幅画大胆地突破了传统,在其死后赢得了莫奈的崇仰,莫奈说这幅画是“睁着眼睛画出的”。然而在当时,仍有人难以接受这种前卫的画法。就在《雾晨》面世三年后,散文家威廉?赫兹里特(William Hazlitt ,1778–1830)对透纳的风景画做了一番评论,他可能考虑到了这幅作品及1812年的《暴风雪:汉尼拔和他的军队越过阿尔卑斯山》,认为从透纳的风景画中可以看出,“由于所画的对象是空荡无物的,更加反衬出画家的知识是何等丰富,画笔是何等有力。整幅画画的就是空气、泥土和水”。他的如椽大笔继而总结道:“艺术家乐于回到创世之初的混沌状态,回归到水陆、日夜刚刚分离的时刻,当时地球上还没有生物,也没有硕果累累的树木,空荡荡的一片。有人说他的风景画‘画的就是空无’,我认为恰如其分。”
在《雾晨》画面上,小路左边有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这是透纳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情景。从少年时代起,他便常常旅行,每年夏天都到英国不同的地方写生,行程长达数百英里。在常年旅行的日子里,他画了大量的速写,积累了宝贵的视觉资料,这成为他从水彩转入油画及铜版画的切入点,也成为他拓展城市以外的受众的最重要手段。通过不断的练习,他历练了自己的眼光,写生时几乎不用当场涂色,只需寥寥数笔勾勒出轮廓,过后就能转化为色彩丰富的水彩佳作,还能配上很多富有当地特色的细节。他曾宣称,画一张水彩的功夫,他能画15到16张铅笔速写。透纳水彩画比其油画更加淋漓尽致地再现了英国风光,包括其丰富的地貌,多变的天气以及日益城市化的景象。这些巨大的成就离不开他的速写本,从中可以看出他探本究源的兴趣,他对所见事物不断的反思和界定,诚如A.维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