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更正。
以女性充当挽舆之人,原已违背人之常情。自有辇车、舆、轿以来,充当舆士的都是男子,由于先天的性别差别、体力差别,因而分工不同,这在砖画、壁画、卷轴画上早有证实。远的不论,只就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的漆屏风、汉成帝所乘的肩舆、陈宣帝的腰舆、《清明上河图》中的九乘轿子和七辆独轮车、两辆双轮车、三两牛车,以及《晋文公复国图》中累见的辇车,它们的舆士皆是男子,而这些绘制,皆是唐代本朝以及前后朝代的制作。
况且,《步辇图》挽舆的9名女子,从服饰的打扮来判断,与宫女完全不同,倒像是舞女。这一点,通过唐朝李贤墓、李重润墓、永泰公主李仙惠墓壁画的宫女打扮就知道。以舞女充当舆士,如果有也只有荒唐无道的国君才有可能,只有在后宫嬉戏时命舞女挽舆,而不可能在行幸中让国人、朝臣亲眼目睹,更不会在召见外国使节时亮相。
在《步辇图》中,可以看见唐太宗召见吐蕃使臣,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便装,并且一只左脚伸出袍服之外,露出袜子和圆口便鞋。这一露,也露出马脚来。
在古代的绘画中,为了完美地表现帝王,一般都画皇帝穿着考究,一般也都画朝服。这点从《历代帝王图》可以看出,皇帝端坐舆上的仪态都是正襟趺坐,即覆盖在衣裳之下的盘膝盘腿,连陈废帝亦不例外。此外,皇帝的服饰和使臣的也有所不同,使臣有使臣穿的服饰和鞋。
《历代帝王图》中7位帝王朝服与敦煌初唐壁画第220窟、维摩诘经变右下的帝王与群臣朝服相比,其服饰规格画法和色彩相当一致,都是戴冕旒、著青衣、朱裳、曲领、白纱中单、大红蔽膝、大带,以及足登有小牌坊形翘头勾在裙外的朝鞋。
上述种种,说明伪作者没有对这些历史常识进行过研究,或者根本没有见过皇帝是如何站和坐的。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宫乐图》,台湾地区的研究者将其认定为唐人作品。盛唐人的脸是肥肥的,这从《宫乐图》中可以发现,人物的脸上,圆脸线条画得结实,人物的手,一笔一笔的,随便哪张脸和哪只手,线条都很厚重。再看《历代帝王图》,人物也是圆圆的,是初唐时的画法。此外,在唐人的壁画中,眼睛都是比较阔的。
而《步辇图》的女子都是小眼睛小鼻子,身体很削瘦。这种风格在唐宋时的画里没看见,要到明清才出现。明清人物画一般是细眼睛小鼻子,身子弱不禁风,不过明清唐伯虎、仇英等人画的仕女尽管躯体瘦削,线条还是挺拔的。《步辇图》从线条上来讲,也画不过这些明清一流的画家,线条僵硬,甚至人物的眼睛都画得模糊不清。
非伪作说
学者语出惊人判定此图“非唐画,更非阎立本的作品,而是后人的一件伪作”,其“绘画艺术水平很差,它的榜题以及后面的章伯益的书法艺术的水平也差”,其“既不是唐人的,也不是宋人的。”伪作说“非唐画”确有多闻阙疑之益,然其余论断则可商榷。对这样一幅千古名画作是非优劣的判定应较为审慎,陈先生的贬抑之论在相关的《题跋的疑问》及历史文化背景的阐述上均未稳妥,此不仅仅关涉书画艺术,更有关于史学 。
此画应是北宋早期的临摹本,其底本当是阎立本原画。如前所述,章篆末行“唐相阎立本笔”,显然是唐以后人的口吻;同时,章氏此语已透露此画是按“唐相阎立本笔”而临摹的。我们在画幅拖尾还看到北宋米芾、刘次庄、张舜民等十八人从元丰三年(1080年)八月廿八日到元祐元年(1086年)孟夏四月的题跋观款,其中对章篆作评价的二人。其一曰:“阎相国之本,章伯益之篆,皆当时精妙。元丰甲子孟春澣中淤日圃泽张向书于长沙之静鉴轩。”元丰甲子即元丰七年(1084年)。其二曰:“元丰七年二月三日观步辇图,章伯益篆诚佳笔也。长沙刘次庄。”张向、刘次庄所言确非无根之谈,尤其是刘氏为北宋书法名家及书法理论家,其专著《法帖释文》乃专精之作,像他这样的专家是不会轻许他人的。既然此画是宋人摹本,那么章篆末行何以称其为“唐相阎立本笔”,张向题跋又称其为“阎相国之本”呢?这其实是当时文士对宫院摹本的习惯称法。摹本是当作“下真迹一等之副本”被珍视的。中唐宰相张弘靖家富有历代书画收藏, 可与宫廷秘府相比,其中有些就是唐代宫廷的摹本。晚唐时,张弘靖之孙张彦远曾专门描述对宫中高手摹拓前代书画的情况:“古时好拓画,十得七八,不失神采笔踪,亦有御府拓本,谓之官拓。国朝内库翰林、集贤秘阁,拓写不辍。承平之时,此道甚行,艰难之后,斯事渐废,故有非常好本拓得之者,所宜宝之,既可希其真踪,又得留为证验。”张彦远所述唐人珍视宫院摹本的情况,相沿成习,对后代也有深刻影响。北宋宣和画院和南宋绍兴画院,聚集了不少书画高手,摹拓历代名家书画,真迹与摹本同被珍藏。那些“下真迹一等之副本”亦常被当作真迹珍视。如唐初冯承素、虞世南、褚遂良临摹王羲之《兰亭序》,传为冯承素的摹本最得王羲之原作神韵,后人往往称冯氏摹本为王羲之《兰亭序》,这犹如章伯益称宋摹本《步辈图》为“唐相阎立本笔” 。
关于李道志,陈佩秋先生说:“从题跋看,‘太子洗马武都公李道志’,表明此题跋由李道撰写。按李道的官衔,史书应当有传,但廿五史的人名索引中只有三名李道,他们所处的朝代分别是魏、北齐和宋。”这显然是误读跋文,至于阎立本图上跋文的人物更与魏、北齐和宋各朝的人不相及。古代汉语固然可释“志”为“记”,但从题跋格式看,第一行“太子洗马武都公李道志”与第二行“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平齐,因此此人姓李名道志,而不是姓李名道。严格地说,第三行“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装背”仍是“李道志、李德裕‘重装背’时题记”。这种精确的年月日记事,说明他们都是晚唐文宗大和间生活着的人。李道志官位太子洗马,据《新唐书·百官志》:东宫官,“司经局,洗马二人,从五品下。掌经籍,出人侍从。”但史书上没有他的传并不奇怪。晚唐时期,史失其官,晚唐实录多有亡佚,乃至方镇大吏在两《唐书》中亦不乏语焉不详者。然其爵位武都公,乃武都郡公之省称,高达正二品,此人当是李唐宗室。《旧唐书》卷六○《宗室传》,记唐高祖从父兄子淮南王李道玄,其弟道明即为武都郡公,唐太宗时人。此即可为一佐证。李道志可能就是《步辈图》的收藏者。大和七年(833),李德裕首次任宰相,进封赞皇伯。七月丁酉,为中书侍郎。李道志请有“大手笔”之称的宰相李德裕鉴赏并题画,这是很自然的事 。
李德裕为著名书家,不仅家中富有书画收藏,而且经眼的历代书画名迹极多,因此主张对这幅名画重装裱措的应是李德裕。在题写姓名时,他将爵位崇高的李道志写在首行,亦是很自然的事。书画研究者陈启伟在与陈佩秋先生讨论李道志其人时,表现出对唐代历史颇为隔膜。他说“这个李道可能是中唐时人。因为他前面的官衔是‘太子洗马’,这个官衔从秦汉开始设置,唐代仍有传承。我估计,这个李道可能是武则天时期的一名为太子掌管书籍的小官。武则天好赐‘武’姓,‘武都公’是否为武则天的赐名?”且不说其误读跋文,将李道志说成李道,其年代上的混乱实在不应该。大和年间是晚唐,武则天在初唐,两者相隔150年之遥。作者又说“李道可能是中唐人”,这就连唐朝初、盛、中、晚的基本常识都没有弄清楚。武都公明明是封爵,却被作者误解为武则天赐名。这对普通读者造成的混乱是亚须澄清的。关于李德裕,陈佩秋先生说:“假设《步辇图》中的题跋是李德裕所写,那么让我们再来对照题跋内容和史书记载,结果发现,题跋行文内容与史书有惊人的相似”,由此她推断题跋不是李德裕撰写,因为“《旧唐书》,后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昫撰修,唐朝中期的李德裕是不会从100多年后的史书中抄录题跋的。”事实恰恰相反,此图题跋应出自李德裕之手。首先,李德裕撰写题跋有文献为证。米芾《画史》述《唐画》第2条即云:“唐太宗《步辇图》有李德裕题跋。人后却猜是阎令画真笔。今在宗室仲爰君发家。”元代汤垕《画鉴》述《唐画》第1条更明确说:“赞皇李卫公小篆题其上,唐人八分书赞普辞婚事。”汤垕《画鉴》乃经后人辑佚成书,中间多有脱误,此处将禄东赞辞婚说成赞普辞婚,即是一例显误。但他与米芾一样看到过原画上李德裕的题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今的宋人临摹本上已不见李德裕篆书与唐人八分书,只有章伯益的篆书。但是题跋中精确的年月日“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贞观十五年春正月甲戌”,与李德裕仕履合禅的官职“中书侍郎平章事”,只能来自亲身经历过,而又精通史书的李德裕。因此,可以肯定的是,章伯益篆书前三行说明“重装背”的题记,后十行用小篆书写的那段故事情节,都是过录李德裕在原画上的题跋而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