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尚是那样一心一意地献身于风景、肖像和静物各个主题,世界上的艺术家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对艺术史的贡献。为了理解这个事实,就有必要弄懂他的主题所包含的共同问题。他参与了所有主题的再创造,或景色、物体和人物的再现。
《静物苹果篮子》在《静物苹果篮子》以及其它许多静物中,塞尚在表现上所获得的成功甚至超
过了巴尔扎克的言语描述。对于塞尚来说,如同其他的前辈和后辈艺术家一样,静物的魅力显然在于,它所涉及的主题,也像风景或被画者那样是可以刻划和能够掌握的。塞尚仔细地安排了倾斜的苹果篮子和酒瓶,把另外一些苹果随便地散落在桌布形成的山峰之间,将盛有步糕点的盘子放在桌子后部,垂直地看也是桌子的一个顶点,在做完这些之后,他只是看个不停,一直看到所有这些要素相互之间开始形成某种关系为止,这些关系就是最后的绘画基础。这些苹果使塞尚着了迷,这是因为散开物体的三度立体形式是最难控制的,也是难融汇进画面的更大整体中。为了达到目标,同时又保持单个物体的特征,他用小而偏平的笔触来调整那些圆形,使之变形或放松或打破轮廓线,从而在物体之间建立起空间的紧密关系,并且把它们当成色块统一起来。塞尚让酒瓶偏出了垂直线,弄扁并歪曲了盘子的透视,错动了桌布下桌子边缘的方向,这样,在保持真正面貌的幻觉的同时,他就把静物从它原来的环境中转移到绘画形式中的新环境里来了。在这个新环境里,不是物体的关系,而是存在于物体之间并相互作用的紧密关系,变成为有意义的视觉体验。画完此画七十年之后的今天,当我们来看这幅画的时候,仍然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这一切微妙的东西,塞尚就是通过这些东西取得了他的最后成果的。不过,我们如今能在不同的水平上领悟到他所达到的美了。他是绘画史上的一位伟大的造型者,伟大的色彩家和明察秋毫的观察家,也是一位思绪极为敏捷的人。
这幅静物象他的许多静物一样,也可以说是幅风景。赭色的前景、淡蓝
的背景、桌布的“雪峰”以及散落在场景之中的苹果的偶然秩序,所有这些都使我们联想起《埃斯泰克的海湾》或《圣·维克多山》的许多景色。他的人物习作,象《玩牌者》的各种稿本,使人想到他在绘画中追求厚重、封闭的建筑感。在《穿红背心的男孩》中,包围着空间的装饰帘子亦是如此。
1890年以后,塞尚的笔触变大,更具有抽象表现性。轮廓线也变得更破碎、更松弛。色彩飘浮在物体上,以保持独立于对象之外的自身的特征。这些倾向,导致了他临终前几年的那些奇妙的自由绘画。《圣·维克多山》就是这样一类绘画的杰作之一。笔触在这里起了优秀交响乐团里独奏家的作用。每个笔触都根据自身的作用,很得当存在于画面之中,但又服从于整体的和谐。这幅画里既有结构又有抒情味,人们可以看到,艺术家达到了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结构和色彩、自然和绘画的综合。它属于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风景画的伟大传统,然而,又像眼睛所看到的那样,它又被看成是个人知觉的极大积累。画家将这些分解成抽象的成分,重新组织成新型的绘画的真实。
僧侣肖像
创作于1866年的“僧侣肖像”是塞尚初期的典型作品,作品带有十足的学生味道。画中描绘了一个身穿天主教僧团服装的人物——在1865-1871年间,塞尚就这个人物画了不下五幅不同的肖像;此人就以“多米尼克大叔”之称而被载入了美术史。僧侣的服装使塞尚得以造成一个乳黄色袈裟的亮调子同青灰色背景之间的强烈对比。这种相互关系又被皮肤的桃红和玫瑰色、头发的深褐色,特别是被黑色的阴影所间断。画家的目的在于表现颜色的质感,同刻画对象以及光线气氛效果毫不相干的质感。由于浓厚的颜料比稀薄透明的颜料具有更强烈的分色特性,所以塞尚干脆不用画笔,而用调色刀来画画,这样画出的画质感非常强烈。而且塞尚的画,由于完全没有明暗和颜色过渡,效果本身也粗放得多。刻画是没有立体感的,它是靠色彩对比力来突出和腾驾于背景之上的。塞尚的画好像是由一个一个的整齐的形状所构成,他的画轮廓很重的、只求远看效果。这表明他充分掌握了绘画材料的性能,但这不是人物的刻画。模特儿并不使塞尚发生兴趣,他所感兴趣的仅仅是物质的再现。仔细看看这幅画,就不能不承认:塞尚能很好地掌握这方面绘画的手法,他以青春的激情运用着这些手法,塞尚的一个朋友曾说过:“每当塞尚给他的某个朋友画像时,他都好像是为了某种不肯说出来的委屈而向那个人进行报复似的。”对于“僧侣肖像”一画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艺术上的局限性和难以控制的魄力来说,不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诠注了。
田园诗
艺术家对女人的胆怯和由此而更加助长了的一种性欲狂,可以说明这些年
的某些构图。如像“田园诗”这样的画,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种摆脱不掉的梦幻景象。塞尚不是一般地欣赏自己的情欲的。他是完全沉醉于情欲之中了,因此,他也不是一般地在画布上描绘这种情欲,而仿佛是在激发观众的情欲。颜色紧张得不得了,不仅天空的蓝色和云彩的黄白色与橙黄色,而且还有前景略染着一点玫瑰色的灰色、黑分棕色都是如此。形体不是借助轮廓或明暗而突出出来的;这是听任画家的感官支使而或隐或现的一大片一大片颜色。这些形体,如果能够得到由明暗颤动所造成的气氛的衬托,才的可能站得住。可是,物性感和物质的厚实感没有给明暗和空气留下任何余地,所以这些画只能给人以故弄玄虚的印象;它们所表现的,似乎就是一种浪漫主义的幻想,一种脱离现实的欲望。因此,在观众看来似乎是素描的缺陷的那种东西,实际上是由于千方百计一定要超越公认的素描范围,使人物形象具有一种类似云彩或小船的形状的意图所造成的。如果说这些尝试结果是失败的,那就是由于情欲过剩,艺术还控制不住情欲的关系。在1870-1871年的战争期间,塞尚在爱斯塔克修完了绘画学业后返回巴黎,后来又转赴瓦兹河上的奥维尔。这几年他一直遵照卡米耶·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 1830-1903)的劝告,放弃“杂烩”的方法,色调变得明亮,用笔开始准确,手法也简练起来,塞尚开始走印象主义的道路。毕沙罗教导塞尚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事物,不以自己对描绘对象的爱憎为转移地去研究外部世界,从明暗变化中发现每一个形体的本质。毕沙罗还教导塞尚把他所特有的刻画形象的体积感和坚实感扩大运用于整个画面结构上去。
缢死者之屋
绘于1872-1873年的“缢死者之屋”给人们展示了塞尚面目一新的作品。他还在使用前些年的浓厚的颜色,不过已经使它从属于中间调子。体积感显示出空间的深度,从而肯定了本身的存在,并且变得更为强烈。换句话说,塞尚充分的揭示了体积和空间的关系,把他从毕沙罗那里学来的东西发挥到了极端,把这些对象看作是一种永恒和普遍的东西,造成这一物质世界的一种坚实性和综合性的感觉,结果也就是使他得到了与毕沙罗完全不同的艺术效果。在塞尚的画上,光还缺乏细致的加工,但这是由于他追求形象的综合性和宏伟感所造成的。1874年塞尚还参加了在纳塔尔照相馆举行的第一届印象派画展。该展得到的却是一片奚落与嘲笑,塞尚当然也免不了倍受指责。与此相反,多利亚伯爵却买下了他的“自缢者的房屋”,政府的一位职员维克多·肖盖还成为他的崇拜者和密友,并多次为他当模特儿。
肖凯肖像
印象主义使塞尚的创作变得如此丰富,特别是在“维克多·肖凯”的肖像上可以看出。印象主义赋予了一种对他说来是新的人情味。在明亮的绿色背景前,显现着蓝灰色的头发、胡子和上衣,以及淡蓝色的衬衫、浅红色的肉体,换言之,即是以浅调子突出着深调子。色彩的笔触尽管很粗犷,但由于变化丰富,也形成光的颤动,从而也有助于形象本身的结构。从这种形与色的完美统一中,产生了这个塞尚和雷诺阿都很敬重的人的形象——一个敏感而严肃、面带愁容但意志坚定的、内心充满着崇高精神的艺术保护人的形象。塞尚在这幅肖像上成功地把作为艺术对象的人和艺术所要刻画生命力结成为一个完全的同一体。这一方面有赖于肖凯这个人使塞尚产生了兴趣,另一方面也有赖于塞尚能够不仅看见自然外貌,而也看见人的精神价值。把这幅肖像同“僧侣肖像”比较一下可以衡量出塞尚在这十年内所走的路程,并且看出他的前途无限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