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碑入草的开创性探索的意义,正在于李志敏的思维里有着明确的取舍原则和强烈的求变思路,即集中将碑的最本质笔法和雄强之风貌,从根本上植入草书特别是狂草实践之中,同时,他又敢于果断舍弃一些固有的技法原则和要求,结字高古,取法汉魏,用笔大胆,点画简省,结体奇异险峻,使他的草书书风兼具“流放姿纵”和“苍茫雄浑”的神韵。此外,他的每一幅草书作品都极力寻求变化和差异,这使得他的作品呈现“千篇多面”的特点,但整体上又能体现出凝重粗犷、雄奇厚拙的碑学意蕴。
任何一种书体和书风从开始萌芽到发展成熟,都需要历经岁月的多重砥砺和洗礼。李志敏作为引碑入草的开创者所进行的探索,为当代书法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值得书法理论界认真研究和借鉴。
艺术品鉴
林散之草书为飘逸之美,李志敏草书为苍茫之美,风格迥异,刚柔互补,并称为圣。有当代草书“南林北李”两
大家之誉。李志敏遍学历代书法大家,倡导“碑帖结合”,“引碑入草”是他的一大贡献。他写草书走“纯草”的路数,很少夹杂行书结体,用笔简、短、枯、利、碎、险,长形的连绵线不多,走的是急碎步,颇类怀素拓片《大草千字文》。但不同的是李志敏的草书更为凌厉,尖利的锐角线迭出,笔线时生“毛刺”,有时感到刺目,带有碑所特有的厚重、骨力和气势。
李志敏先生的草书个性十分强烈。草书,历来是连绵线的艺术,而李志敏的草书却是“点”的散步——每个线段都有“缩线变点”的趋势,整体看一幅作品就像是点的舞蹈,故此李志敏的草书可称“散点派”,这在中国草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具有开创性。
为了避免点的增多阻碍笔势流动的快感,李志敏在使用很少的“字连”基础上更多地依靠字的欹侧(体连)与笔与笔方向上的(势连)遥相承接,来达到个性化的效果。而且许多单字结构有意做到不完整,对比、呼应、补救等在一个字中应该完成的东西常常依靠多个字来集体促成,在这里单字往往是一个传统完整“字”的部件,两字或多字的“字组”才是一个圆满的“字”概念——多字成一字是也。其笔与笔不管连绵还是不连绵都有一股强劲的、集中的力势冲在前面拉引着身后的一串串字,其书大散而具大聚之态。
结字又分两种:一是左高右低型,一是右高左低型,这两种结构也带动了线走向了多维方向,再加上字体的左右倾斜,动感、旋律都被带出来了。这里左高右低型结字与泛常结构不同,字形的左高右低是一方面,高妙处在于整个字中的所有横线条也呈现出左高右低之势,给欣赏者造成一种心理上的失重感、跌宕态,正是这种字形与线使李志敏的草书笔势比泛常书多了一个维度,气脉产生了摆动、回旋特征,一行字似乎都被带着旋转起来。欣赏这样的作品会感到一股奇崛之气。于是看他的书法会有难以认读的生疏感,因为他草书结构的形成是个性笔势带动下的结果,而不是结构决定笔势,笔势第一位的结果就是创作中会有足够的精力注目于行笔节奏的把握,笔线的长短、字的造型都要迎合于笔势,点、线、结构被当做书家触摸个性节奏、追索生动律动的材料,而不是目的——这是狂草书以势带形的主要特征。
李志敏草书开启了狂草的动力内核,当代书家很少企及。他的用笔旋律是那么的自然,了无挂碍。各种斜线的大量使用使其书写节奏、笔势与古今草书家拉开了距离,李志敏是真正体悟到草书境界和旋律者。
客观地说,李志敏的草书由于特殊的用笔和结字,造成用笔过于紧张、逼迫、压抑、收束,他的用线与其擅用顿挫笔法的碑书不同,中间没有起伏,是一笔拉过,比如说写一根线,他的用笔就注力于两端,起笔顿,收笔顿,线就是两点的连接,中间猛掣过去,与张瑞图、张海的用笔节奏类似,这样的用笔是特点,但是由于运用的有些过于偏执、果断,也就使其线条的“肉”感、“墨”气略有丧失,有“气促”之感。值得欣喜的是:他的笔势很丰富,比张瑞图丰富一些,一定程度可弥补作品的紧张感。
如果李先生不是那么早过世的话还会更好的,有时候艺术家前进的步伐被人生的短暂无情地阻止了。但与现当代书家的艺术水准比较,他仍具有难以超越的艺术高度。他的书法造诣和境界,终会得到中国书法界和越来越多人的认同。
人物评价
关于李志敏意义我要讲四句话。
第一句是孔子的话,“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荀子后来解释,“为己之学”是君子之学。“为人之学”是
小人之学。“为己之学”是“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肢,行乎动静”。“为人之学”则是“入乎耳,出乎口”。“为己”是“欲得之于己”,在修身,说到底就是做自己。因为人生在世第一做不得神,第二做不得物,第三也做不得别人,只能做自己。那如何做好自己,只能学,只能修身。书法无疑是修身理性,提升生命境界,做好自己的优良方法或途径。因此我常说书法是一个学者、一个文人基本素质的体现。不必张扬,不必显摆,不必作秀,不必像某些经常见诸报端,见诸荧屏的“为人”者那样,四处招摇,不知深浅,玩名词、概念。李志敏先生是君子,是传统型的“为己”的学者,是真正意义的书法家。
第二句是米芾的话,书法“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书法实践历史上一直有此两路,而由来为人所不齿。我称其为“不明道”,“不入流”。而当今却有不少人亦然热衷此道,鼓努为力,非俗即怪。或弄姿作态,装腔作势,摆弄牵扯,“经营位置”;或胡涂乱抹,飞毛乍翅,任笔成形,而美其名曰:追求视觉冲击力。俗哉!怪哉!恶哉!李志敏先生是“贵形”者,是形不美誓不休的艺术创造者。李先生书法激而不厉,狂而不怪,放而有节,沉而不滞。虽稍失刚狠,并不为过,恰性情所致。李志敏书法有本,本于碑学。米芾说过“碑不可学”。因为碑是刀刻的,而书法毕竟是毛笔的表现。如一意学碑,模仿刀法,势必棱角毕现,失于刚狠。李志敏书法很独到,他由此及彼过渡得很好。他的草书不滞涩,很流畅。点画有力度,沉而不浮;结字或出奇而不怪;布白非如“算子”,而是“星光闪烁”。总之大墨淋漓,气象刚严。
第三句是于右任的话,“国画无定法而有定理”。我要说这是艺术之通理,书法自不例外。而用之评价李志敏书法尤为合适。我国由来不重方法论,“庖丁解牛”,“解衣盘礴”等等即其谓也,这其实正是艺术的高境界。李志敏先生正是步入此一境界的艺术家。虽然有些人对李先生书法不以为然,或有非议,比如赵朴初先生就曾对李先生书法提出批评。但我们认
为除去见仁见智原因外,多少还是因为有些人对书法之“理”缺乏应有认识。什么是书法的“定理”?还是孙过庭说的“人书俱老”,即内实,老到,点画质量高;结字高古,字字有出处;章法行气贯通,血脉相连。李志敏做到了。
第四句是常说的一句话,“笔墨当随时代”,这是清画家石涛说的。毋庸置疑,这句话意义深远。但而今我们不禁要问:时代如何理解?我们要随什么?大家都知道当今人类在物化:要么动物化,要么器物化。我常说“蔽于用,役于物,迷于客”是当今人类,当今时代的基本特点。因此社会才走向浮躁,走向功利,甚至走向疯狂和罪恶。试问,如此时代特点我们能追随吗?当然不能。然而遗憾的是当今竟涌现出了那么多的“时代弄潮儿”,他们“夸略旧规,驰骛新作”。一味求新求奇,肆意外化,追求外在的感官刺激;有意无意地硬笔化,也就是拿着毛笔当硬笔来耍:要么笔根硬擦,小笔展大字,要么侧锋乱抹。我以为所谓“笔墨当随时代”的正解还是清人董棨所说:“用古人之规矩,而抒写自己之性灵。”这实际是中国艺术创作的通则。特定时代产生特定文化产品。规矩是古代艺术家基于中国既定文化心理结构特征,在一种特定人文背景下创生的,不可再造,不能复为。我们今天所谓艺术实践无非是运用古人这些规矩,抒发自己的情感,书写自己的心灵,表现自己的生活。李志敏先生就是一个懂规矩,守规矩的道地的艺术家,并没有背离古制,去之过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