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理智型:贾母与王夫人
贾母和王夫人堪称是封建社会好婆媳的典范。在《红搂梦》中,只要贾母在的场合,王夫人大都随侍左右,恪守为媳之道。而且,考虑问题时,均以贾母的喜好为出发点,如:第三十八回,湘云请大家赏桂花吃螃蟹,贾母问哪一处比较好,王夫人立刻道:“凭老太太爱在哪那一处,就在哪一处。”;第四十三回,要给凤姐过生日,贾母说她出个新法子,又不生分,又可取乐,王夫人连是什么法子都不清楚,就忙着表态说:“老太太怎么想着好,就是怎么样行。”
当然,熟悉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母骨子里更偏疼王熙凤,对于王夫人曾发过“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的微词,但并不因此否决和疏远她,而是以“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放权给她,事事尊重她的意见,巩固她的权威。因“鸳鸯事件”迁怒于王夫人之后,一经探春提醒,立刻醒悟并通过宝玉传达歉意,帮王夫人找回颜面。
王夫人表面上对贾母恭顺有礼,但对于贾母过分纵着凤姐也有看法,对于贾母欲纳黛玉为媳的念头更是不满,但她“虽有委屈”,却“不敢还一言”,绝对不正面和贾母起冲突,而是委婉提醒凤姐不逾距;通过驱逐晴雯宣泄对黛玉的不喜,对贾母则晨昏定省,始终如一。
贾母和王夫人都是非常出色的女人,一个慈和﹑大度;一个孝顺﹑知礼;一个善于放权;一个懂得分寸。所以,她们能够求同存异,和睦相处,是典型的理智型婆媳。
二﹑冷漠型:王夫人与李纨
李纨是王夫人的长子贾珠的妻子,贾珠年纪轻轻就因病过世,李纨带着幼子在贾府里凄苦过活,要说,王夫人对李纨应多一些怜惜,李纨对王夫人应多一份亲近依赖才是。但通读整部红楼,除了公众场合必须恪守的婆媳之礼,李纨和王夫人很少亲密接触,近距离交流
唯一一次情感上的共振是在第三十三回宝玉大承笞挞后,王夫人抱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宝玉,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呀——!”因哭出“苦命儿”,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哭叫贾珠的名字,弄得李纨禁不住也放声哭了。
她们都因贾珠而哭,但哭过之后,依旧在各自的轨道上滑行,关系冷漠得不近情理。从王夫人跟袭人私密交谈时的真情必露,李纨跟凤姐斗嘴时的机敏爽利来看,这对婆媳缺乏情感交流不是受本性所拘,实在是怕碰触到失子丧夫之痛,才刻意保持距离,敬而远之的
王夫人与李纨之间因贾珠去世而形成的近乎冷漠的婆媳关系,说明了婆媳关系中男人纽带的重要性,良好的婆媳关系需要男人居中润滑与调停,一旦男人缺席,婆媳关系的内核就会被淘空。
三﹑紧张型:邢夫人与王熙凤
王熙凤是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却是邢夫人的正牌儿媳,王熙凤既能讨得贾母的欢心,又深得王夫人的赞赏,还将偌大的荣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其心智的圆滑与处世的乖巧可见一斑.以她这份能耐,想和“秉性愚弱,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 的邢夫人和睦相处并非难事.但恰恰在与邢夫人的婆媳关系上,王熙凤跌了大跟头。
从捆老婆子事件到抄检大观园, 邢夫人和王熙凤的矛盾日益激化,关系紧张异常,邢夫人不断找碴生事儿,公然挑剔、刁难凤姐, 噎得她面孔紫涨,下不来台;到第一百一十回办理贾母丧事, 凤姐力拙失人心又病倒之际,邢夫人不但不帮扶一把,反而在一旁挑唆﹑说风凉话,气得凤姐 “眼泪直流”、“喷出鲜红的血来”倒在地上。
邢夫人与王熙凤的婆媳关系尴尬至此,双方都负有可不推卸的责任.王熙凤属于贾母所说的”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典型,热衷于攀高枝,依附权势,对贾母和王夫人是百般讨好,极力逢迎;但对身为继室,出身寒微,过门后无生育能力,在丈夫和贾母面前均不得势的邢夫人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轻视斜睨心理,她不敢公开和邢夫人叫板,但遇事回避和怠慢还是能感觉到的。
王熙凤这种“雀儿拣着旺处飞”的势力心态,当然会激怒处境不利,心态失衡的邢夫人,所以,邢夫人摆出婆婆的威仪,主动挑起事端,对王熙凤实施残酷无情的打压,直逼得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才罢休。
由邢夫人与王熙凤紧张对峙的婆媳关系,我想说:再穷困,再不得志的婆婆也是婆婆,也需要儿媳的尊重与善待.儿媳小瞧婆婆,必定会从婆婆那里吃足苦头。
四﹑敌对型:薛姨妈与夏金桂
夏金桂出身于赫赫有名的“桂花夏家”,生得亦颇有姿色.但自幼父教缺失,母亲又溺爱无度,让她的自我极度膨胀,“自己尊若菩萨,他人秽如粪土”
未嫁之前,她“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嫁进薛家之后,这位“具花柳之姿”的小姐雷厉风行,毫不手软地算计香菱,整治薛蟠,跟薛姨妈顶嘴,搅得薛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面对此种做派的“搅家精”,如果身为婆婆的薛姨妈能像女儿宝钗那样富有心机,随机应变,恩威并施,以言语弹压其志.让金桂知其不可犯,无隙可乘,也能压制一下金桂的嚣张气焰。但薛姨妈性情懦弱,面对金桂的洒泼无礼之举,只会不顾体统地跟她斗嘴,发一些无用的牢骚,这一套用来对付凶悍泼辣的金桂,自然毫无用处,被金桂气得身战气咽并被其辖制也就在所难免。
当婆媳变得水火不容时,处于婆媳漩涡中的那个男人如何调停就至关重要。“呆霸王”薛蟠有其孝顺母亲的一面,但他驭妻无术,在化解婆媳矛盾方面毫无章法,面对撒泼取闹的老婆,死要面子又心软,拔出刀来却下不去手,一步步陷入“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嗳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的窘境,导致薛姨妈和夏金桂的婆媳关系进一步恶化,薛蟠亦无别法,干脆逃之夭夭、有家难归,贻笑大方。
薛姨妈和夏金桂的婆媳关系之所以糟糕之至,失败透顶。三人都难辞其咎。夏金桂太凶悍;薛姨妈太懦弱,而薛蟠又太过无能,才被搅得阖第不安。所以,好的婆媳关系是“三好合一好”的结果,而恶化的婆媳关系则是缺乏制约恶的能力,以善助恶,让恶极度膨胀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