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自信满满没有忧愁的大学生们不同的是,她白皙秀丽的面孔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意。
在户外游中相爱我本来是不想借助这个平台来抖落“家丑”的,可是,近来我总是觉得压力很大,大到我无法承受。晚上经常睡不着,经常在想,我的人生下一步应该怎么样走下去。
我们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户外活动中相识的。那次我们去山西旅游,传统的景点并没有带给我们意外的惊喜。他看到没精打采的我们,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明天一起爬一段不属于常规景点范畴的山。他说,他几年前跟他爸爸一起爬过,本来他就准备这次再去爬一次温习温习的。
我不是一个热爱运动的人,但大家都主张去,便不好意思推脱了。现在想想,除了他,其他同学大多有着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天真。这可不是爬公园里的小山,后来我们才听说,那个地方每年都会有登山者遇险的状况。可是,他一句“走在马路上也会被车子撞到,难道你这辈子永远呆在家里? ”就说服了犹犹豫豫的几个女生。
那天天气奇好,阳光煦暖地照在路上。空气清新,天空湛蓝。我们一群人穿了跑鞋,带了水就简单地出门了。只有他全副武装,背了一只登山包,包里有手电筒、定位仪,还带了一根拐杖。
山路,比我们想象中的险峻。有几段甚至是没有路的,有一段路是山坡之间的一个横切面,只能进,不能退,下面就是几百米深谷。我觉得自己吓得快哭了。看到他从容地过去之后,在那一头趴下,伸出黝黑有力的胳膊接住我和几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女生。那段路,在走过去之后回首,还觉得心有余悸。走到后来,全体都累得没了声音,只有他兴致奇高,仿佛不知道累。
那天下山时候,已近黄昏。夕阳西下,山路和树木、花草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美得像莫奈的画,只是那时我们太累了,没有了欣赏的雅兴。下山的路仿佛比上山的路更长,走着走着,我觉得人生的尽头也不过如此。
下山后到了平地,我的腿颤抖得几乎不会走路了,是他扶着我一路走回驻地的。当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没了生气的时候,他精神十足,谈笑风生。
在山脚下的小馆,我们要了一瓶白酒,边喝边听他说自己的探险史,这才发现,同他比起来我们的生活太过平淡了。他的父亲是搞地质的,经常给他讲探险故事和考察过程中遇到的各种情形。他考上大学,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一只定位仪,他已经去过敦煌和新疆。他的人生目标是有一天去青藏高原和尼泊尔徒步旅行,还有就是登上珠峰,走一次罗布泊。喝了酒,说着梦想,他平凡的面貌变得俊朗起来。
那次旅游回来,同行的女生几乎都迷上他了,我也未能免俗。我觉得他肚子里似乎装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他同我周围那些唯唯诺诺、娘娘腔的男生完全不同。那次登山之后的周末,他邀请我陪他一起逛过好几个野外用品商店。他有我需要的强悍有力的臂膀和坚强的意志力。如果我像现在那么清醒,那么,我会把他当成最珍贵的朋友,可是,那时候我当然不甘心只是朋友。我爱上了他,虽然我始终没爱上他爱好的户外活动,但我是多么迷恋他说起那些经历时的表情啊。我们曾经在森林公园的草坪上搭建过他在野外使用的帐篷,我们在里头看书,谈天。
开始恨他的远行
我们结婚了。
没有父母给我拿主意,他们在我5岁就分手了。我自小就由祖父母带大,他们喜欢这个看起来像个爷们的男生。他妈妈当时非常喜欢我。后来我领悟到,她只是希望有一个家可以让他酷爱冒险的儿子安定下来,不要老是往外跑。我没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后来一直令他母亲恼恨。
婚后第一年的长假,我的祖父生病了。他却说,早就约了几个驴友去云南登山。我没有怪他,那时候我还有充足的耐心,我想,爱上他,就爱上他爱的东西是对的。那天我去送他,看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涌起一阵恐惧。当这个人与你仅仅是好朋友的时候,你会为认识这样经历丰富的朋友自豪。可是,当他是你的家人的时候,你会担心,甚至揪心于这样的分别。
令我感到伤感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不能接受这样的分别。对于他探险归来带回来的故事,我也越来越没有了兴趣。而结婚的头两年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是喜欢分别之后的重聚的,等待的煎熬,内心的惶恐,在见面之后会化成比平常的爱情更浓密的情感。
我留恋于那种婚后还存留的狂热,有三年之久。当祖父母先后生病需要我照护,当同龄的朋友换了房子买了车,下班有丈夫充当司机,而我焦虑地等公交挤地铁的时候,我开始恨上了他的远行。
让我觉得难堪的是连婆婆也开始对我有了不满意。经常对我说什么,男人老想往外跑,女人要自己想想原因的,如果你够好,他就会愿意留在家里陪你。我倒不相信,那些荒山野岭,吃苦受累的地方比家里舒服?同美丽的自然抗衡的力量我没有,跟着他跑的体力勇气我也没有。事实是,我必须留在家里照顾老人。
让我担心的丈夫
这几年,让我揪心的是,他在经济上的糊涂。他工作以来,毫无积蓄,购买野外旅行用品和登山设备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旅行的费用,他几乎不负责家用。每次我略微流露一点怨言,他必定拿王石、王秋扬们出来举例,说什么他有与成功人士相通的天性。可是,我心里明白,他们是事业成功之后才迷上登山的!哪里像他,刚够温饱就想去探险,先荒废了事业再去登山!
这是多么大的不同,可惜,他看不到。而我也不想惹得他生气。有一天晚上,举家坐在一起看老电影,看到那些不得不的分别的男女,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凉意。电影里的分离是为生活、为那个年代的热血青年热衷的革命。我们呢?
如果,他不那么热衷于他那份冒险的爱好,我们可以过上悠游的日子。当年能够走到一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欣赏他那种热血的特质。可是,如今当年吸引我的地方,成为我心中他致命的弱点。我们不大的家里堆了他不断搬回来的野战设备,他的工资永远不够花。他现在的理想是,半年工作,半年探险。如果我愿意,现在就可以锻炼起来,早上一起跑步,周末一起登山,锻炼体能,可以一起上路。
他可以周末加完班,直接约上驴友去登山,我早上醒来才会接到一条他在某处的信息。我从看文艺版的城市小资,成为如今的担惊受怕的主妇。只要他不在家,我就忍不住注意来自各地的灾难消息。他去的地方通常是灾难多发地区。每次听到一个野外登山者探险者遇难的消息,我就会无法自制地颤抖。
前不久,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登山者遇难的信息。遇难者是我先生的一个朋友,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明亮也很有活力的生命,想到他与我先生曾经一起滔滔不绝地谈论哲学、周易和八卦,心里就 “别,别”地跳起来,有几天,报纸天天在登寻找他的消息。办公室里的同事把这则消息当一条有点意思的新闻在交流,只有我心惊肉跳的。
更令我感到不堪的是,婆婆大人那天特意打电话过来: “看到吧,人家男小孩登山出事了。你该管管小杰 (我先生的名字)。 ”
婆婆的潜意识里,总以为丈夫热爱野外活动和冒险,是因为我在家里让他烦了。
这些天,我把我与丈夫从相识到结婚的全部过程,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过滤。我一直在问自己:是过下去还是换一种方式?我们曾经很相爱,即便是如今,我们应该也算是相爱的吧。夺走我丈夫的不是别的女人,而是大自然,他说是大自然的美丽无从抗拒。是的,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以去同大自然抗衡呢?可是,既然他那么热爱浪迹天涯的生活方式,他当初为什么结婚呢?我也有点怨我自己,为什么喜欢上他呢?为什么会接受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人呢?
我知道,我丈夫是不可能改变了。我呢,我觉得我是永远无法跟上他的步伐了。我有老人要照护,我还想过平常女人的正经日子。我该怎么办呢?
有心快语
女人的矛盾 男主持人 …